殯棺 

導演:忻鈺坤

忻鈺坤 (3)  忻鈺坤 (1)

關於導演忻鈺坤(1984年出生,30歲)

A:我是內蒙古的包頭人,包頭是蒙語的諧音,指「有鹿的地方」;我講內蒙古很多人以為是大草原,但那邊其實是個煉鋼為主的工業城市。我高中沒上完,因為特別喜歡電影、想學電影就輟學了,正好有個在西安教電影的學校在招生,去了卻發現這學校是騙人的。大陸很多這樣的藝校,他們跟很好的機構合作,如電影製片廠,但還是以掙錢為目的,管理又很差。我的導演系老師告訴我,他覺得我有潛力,不要浪費在這裡,在這兒唸3、4年出來,什麼也拿不到,就建議我去考北京電影學院。我們家沒人作這行,沒人知道,其實在中國最頂尖、最好的就是北京電影學院。

我補了一些文化課,但電影學院沒考上,可是不放棄,想做這行嘛,在幾個地方漂泊過一段,最後落腳北京。這段期間拍了一些小短片,不是很理想,有瓶頸。在大陸整個電影業都一樣,導演可能要花很長時間去聊資金、很多創作之外的事,可能我不太善於溝通,不太善於去「噴」,我們大陸講「噴」就是去呼嚨別人。所以就想,要不轉移到技術更強的工作,就去作攝影。那時還是膠片時代,但我進電影學院很快就數字革新了,技術變得很容易掌握,很多人轉成攝影師。我大學學導演,電影學院學攝影,可是當導演的想法一直都在。有機會當導演,就作了。

關於劇本與拍攝

A:最早是2010年年底,我的製片人告訴我一個他們老家的故事,當時覺得特別棒,可以當懸疑片的素材去弄。但當時我沒這能力去執導長片,他也沒有融資的能力,直到去年年初,我之前有個更大的劇本要他幫我找錢,他覺得那片子可能太大,找不來這麼多錢,你也可能沒這能力,要不要花點小錢先作個小片子?就把這故事拿出來。

之前一直有想這素材要怎麼改?這故事本來在講90年代初很多青少年出去打工,因為交通、通訊不便,走了之後就跟家庭失去聯繫;突然有天,村子出現燒焦的屍體,很多人就來認這是自己家的孩子,產生很多誤會,一個棺材換了三家人。這跟電影不太一樣。我們當時想,如果把原型拍出來,就是大陸現在比較多的獨立影片,談社會底層、邊緣、大時代下的問題。可能因為自己挺喜歡看類型片,這樣拍對我來說不太有興趣,要不要改得稍微好玩一點;而且故事原型有年代感,那樣拍可能很費錢。所以就放在當代囉,人物關係、故事背景全都變了,唯一留下就是「一具棺材換三家人」的核心。

去年三月份開始作,四、五月份我找另一個編劇朋友聊,定了一個梗概、方向。那之後其實定了三個梗概,還是有線性敘事的,後來想想,還是非線性敘事最能把核心詮釋好。大約十月、十一月開始拍。最早計畫30天拍完,但花26天就拍完,因為一邊拍一邊找錢,想盡早拍完,不希望沒錢就停掉。因為這樣,很多東西很趕,沒有在很多戲上細修。我想第一部片完成是第一位的。

拍完以後,後期沒有錢作剪輯,就自己在家剪,我把剪出來的東西拿給一個國內影展,他們那邊覺得非常好,我就跟製片說這片子會參加影展,製片很高興,有信心再去借了一份錢,把最終混音跟調色做完。

Q:導演喜歡類型片,曾在訪談提過喜歡諾蘭等導演,創作這部片時,有參考其他導演的作品嗎?

A:對。我感覺這種東西應該是作影迷或看片子看久了以後會潛移默化、一直在腦子裡的東西。這片子最早沒有想作多線敘事,但我怎麼想,這個「一具棺材換三家人」的核心,順著講恐怕沒意思,乾脆單講每一家。可能看多了、看久了,有種印象在腦海裡。這些前輩導演們做完後,會了解怎麼做觀眾接受得了;也有一些你作得稍微再過、可能大眾就理解不了。之前有想過像Iñárritu的《21克》(21 Grams,2003,台譯:《靈魂的重量》),可能就更麻煩了。所以就找一個大眾可以理解、又能把故事詮釋得好的方法。

關於電影拍攝遭遇的困難

A:一個是演員的問題。這是一個群戲,我們之前考慮過用素人演員,後來覺得恐怕很難,如果只有一兩個可以花時間培訓、教戲,但如果這麼多的話,我們時間又很趕。不過,我們找來的職業演員又不是那種特別高級的,他們可能演過戲,但都是舞台劇、戲劇,會比較誇張,可是我希望用非常生活狀態的方式去演。調戲時,他一上來就給我演到10分,我說我要5分,他一下就降到2分,就反覆反覆在調這個東西。

另一個是自己糾結的地方。之前對影片風格有一個想法,但開機第二天就發現,好像我那想法有問題。我之前想要更多的中景、全景,但後來發現,一來演員的狀態出不來,二來有些戲不夠強調或不用特寫的話,觀眾真的會遺漏情節,還是要比較縝密安排情節讓觀眾去想。所以臨時推翻,重作調整。

Q:時間還可以拉這麼緊,很不簡單。

A:也是因為場景很簡單,另外我們用肩扛式攝影機,現場應變很快。有些不合適的地方,攝影師轉一下就OK了。如果你用腳架拍,就一定要求演員要很準、攝影師要很準、焦也要很準,三點都很難協調。此外,肩扛也有我們想要的稍微具有紀實感的影像風格。

Q:電影最近過審,拿到龍標,可以在中國大陸上映,但片名改成《心迷宮》,改片名的考量是什麼?除了改片名外,內容上有什麼刪改嗎?

A:主要有兩個改動。一個是片名,主要原因是「殯棺」這兩字,大陸很多人唸不太對,我出去作採訪,各種發音都唸一遍;而且上院線的話不討喜,我們海報還是個大棺材;加上海報、片名、沒明星,觀眾會覺得這是一個電影節的文藝片,但很多人看完都知道,這片子是可以看進去的。因此結合發行商的意見就改一下,過審後改片名很麻煩,藉這機會改了,讓大眾一目了然是懸疑類型。

另一個是結尾,原本電影是開放式結局,要把口關上,所以最後加了一段大概「他會去自首」的字幕(註:中國大陸過審通常要符合「善惡有報」的結論,加字幕是常見的因應方式)。字幕後面還有一段閃回,所以觀眾還在戲的情緒裡,如果停在那個字幕就比較難看。至於影片本身,沒有什麼刪減。

關於電影中反覆出現的棺材

A:棺材在中國人的印象很敏感,代表死亡,而死亡是我們都避而不談的東西,但我個人感覺是沒有必要去迴避,可以去面對。最早在這故事有個「心事」的概念,這些心事可能都有一個外化的形象,例如大壯的心事是那個手鐲,對女人的思念,這對父子的心事可能就是那個棺材。到最後,黃歡的獎章可以找地方埋掉,麗琴的拐杖和骨灰可以找地方埋掉,唯獨父子的這個棺材埋不掉。可以講出來的就不是心事,可以徹底埋下去的是秘密,心事永遠在那兒放著(註:電影有句slogan:可以埋葬的是秘密,無處安放的是心事)。

後來片名取成《心迷宮》,也是因為觀眾是上帝視角,看完所有事情,知道所有人物關係和人物想法,但角色彼此都是隔著的,就像在迷宮裡打轉一樣;這迷宮其實很容易突破,擋在那兒的牆,應該就是人性的一點點自私或個人東西。

關於片中燒香拜佛動作與電視上的黑猩猩畫面

A:燒香最早我想就是信仰危機啦。片中不只民俗信仰,還包括政治信仰,像父親那角色,到最後那刻依然為了自己自私的東西而改變。片中四個角色燒香時都有看著鏡頭,在語法裡可能就是跟觀眾直視,我想可能是一面鏡子,觀眾也在想,這角色可能跟我一樣,如果是我在這一刻會怎麼選擇?所以為何最後是開放性結局,就是要把這東西拋給觀眾,你覺得他們要去自首嗎?換作是你該怎麼處理?

猩猩主要是觀眾理解上的考慮。因為電影是5天故事以不同角度重複3次,我在想怎樣能在垂直時間軸上打印記,讓觀眾知道這是第一段的第三天、第二段的第三天等等,想過很多種方式,可能電視是最普通、又不被察覺的方式。而且確實在國內,年紀大的人或農村的人,我觀察他們都挺喜歡看這種動物世界的。

之所以選猩猩的畫面,原來是有畫外音解說,是關於猩猩的社會實驗的紀錄片,講猩猩被社會化之後,讓牠們按照一個規則去生活,但突然有個鏈條斷了,原本的動物性就回來了,所以最終這個實驗失敗。我其實是想給電影下一個小的註腳,幫助去解釋,但剪完後發現,想說的東西已經很明確,再加就多餘了,就把畫外音拿掉,只剩配樂。

電影的第一次

Q:第一次感受到電影的魔力的電影?

A:我真正的電影啟蒙是來自《侏儸紀公園》(Jurassic Park,1993),小學生時看到一個以前存在的東西在屏幕上活蹦亂跳,而且又那麼有意思,那段時間之後,我曾經一度想要作一個考古學家!但是當我懂事後突然發現,原來不是考古學家厲害,是導演厲害,想說還是作個導演吧。太神奇了,竟然一個導演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這些已經不存在的東西活在銀幕上。

Q: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的經驗,第一顆鏡頭還記得嗎?

A:指電影的話就是《殯棺》,第一個鏡頭其實就是結尾燒香的那個鏡頭。那天還是挺緊張的,我拍戲的臨場經驗不缺乏,20歲出頭拍了20、30部給電視台的短片,當時也是自己作編劇、導演、攝影、剪輯,整個流程非常清楚。但開機那一刻,因為你真的要作一個長片導演,帶幾十個人的劇組,還是有壓力。那場戲其實也很難拍,在當地一個小的寺院,那邊平時有集市、很熱鬧,圍了很多人,我也還沒定下來找到自己的節奏,很焦急、很焦慮過了一上午。那兩個鏡頭拍完,差不多就知道那節奏怎麼樣了。

映後座談

給金馬的話

忻鈺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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