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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你媽的歌    

《唱你媽的歌!》專訪導演 伊騰福克斯

Q:《唱你媽的歌!》的英文片名(Cupcakes)指「杯子蛋糕」,為什麼取這麼可愛的名字?

A:這是一個很可愛的片名,片中有個角色的工作就是做烘培、做杯子蛋糕。老派一點的人,會叫女孩兒「cupcake」,類似小甜心的說法。此外,電影也關於我的鄉愁。我在美國出生,小時候全家搬回以色列的台拉維夫,我爸媽那時對以色列的文化與食物不太適應,會從美國訂食物。我媽媽的烘培風格也比較美式,她會做杯子蛋糕;這種蛋糕在70年代的以色列很少見,我的朋友們看到糖霜撒在蛋糕上都覺得很新奇。對現在的我而言,這可能是我對童年、父母的緬懷。

Q:所以片中的烘培師傅跟您的母親形象有點關聯嗎?

A:或多或少是。我跟兄弟們常常看媽媽烘培,當她做好,我們會偷嚐幾口。烘培對家庭來說很重要,是家人間的分享。電影也關於我對舊世界的懷念,以前我認識左鄰右舍幾乎每一個人,媽媽會叫我拿杯子去隔壁借點牛奶或糖,回來做杯子蛋糕。我非常想念這種生活,試圖在《唱你媽的歌!》裡重現這個舊世界。在那個年代,鄰里都是好朋友,彼此關心,互助合作,我想把這種共同體的感覺放入電影。

Q:請導演談談片中的歌唱比賽。

A:片中的歌唱比賽來自真實的歐洲歌唱大賽(Eurovision),在歐洲非常紅。拍攝時,我的製片建議應該用電腦動畫之類的後製方法,讓它長得像現在的歐洲歌唱大賽,舞台很大,燈光很炫,裝飾華麗;但我拒絕,我要讓它像是70年代的歐洲歌唱大賽,簡單一點,樸素一點,就幾個人站在那邊唱歌,而不像現在宛如做作媚俗、不值一哂的馬戲團。

這個歐洲歌唱大賽,對年少的我意義非凡。它以前只是個很可愛的流行歌曲比賽,我那時也很愛流行音樂、流行文化。我記得第一次看歐洲歌唱大賽好像是1974年(註:經查證是1973年),那是以色列首次受邀參賽。這是件大事,因為在我成長階段的以色列跟世界是很脫節的,我們位於一個不太受鄰國歡迎的地區(笑)。所以當歐洲說:「來吧!加入歐洲歌唱大賽」,非常振奮人心。

歐洲歌唱大賽出了很多大咖,ABBA和席琳狄翁都從這裡展開歌唱生涯,Cliff Richard也和歐洲歌唱大賽關係匪淺。第一次看歐洲歌唱大賽時,所有人都來我們家公寓,因為只有我們有電視,他們帶著食物飲料和我們坐在一起看比賽。這是舊的世界、舊的以色列。以色列是個民族自尊心很強的國家,大家都很為代表以色列參賽的金髮美女Ilanit緊張,最後她在25個參賽國裡得到第四名,舉國歡騰。但是在她上台時,表演服下其實穿著防彈背心,以防阿拉伯人謀殺或綁架她(笑)。對我來說,這些經歷是非常美好的感受,像個共同體一樣。

你們搞不好會想,我們在講什麼東西啊,怎麼在聊歐洲歌唱大賽!何不談些正經的電影?!但我認為我們可以從流行文化了解很多嚴肅議題。我很愛講歐洲歌唱大賽,我可以聊一小時!(笑)不過我想分享兩個關於歐洲歌唱大賽的重要經驗:以色列是個很瘋狂的地方,有一部分非常保守傳統,也有一部分非常開放進步。1998年,以色列派了一個跨性別歌手Dana International參賽。當然,很多國會議員是比較虔誠的教徒,高聲疾呼:怎麼可以派個跨性別代表以色列!然後,她贏了,她拿下冠軍(笑)。於是這些議員完全不在乎了,她還上國會和他們握手。這對我們同志族群也是很光榮的一刻,當晚我們上街揮旗跳舞。同一個晚上是一場重要的足球比賽,贏球隊伍的球迷,一群很man的男人,也到同一條街、同一個廣場慶祝。結果,這群足球迷和我們這群歐洲歌唱大賽迷,來自不同的世界,卻在此刻一起唱歌跳舞擁抱!(笑)

註︰http://www.youtube.com/watch?v=ep0XPoklzn0Dana Internation 1998年的參賽影片)

我還有另外一個有趣經驗,《唱你媽的歌!》根據這次經驗而來。2000年時,我一群電影記者朋友喝醉了,寫了首歌寄去審查委員會,想代表以色列參賽。他們的團名叫PingPong,寫的歌叫〈Be Happy〉,很蠢的一首歌(笑)。這只是個玩笑,但一個月後,他們接到一通電話:「您們獲選代表以色列參加歐洲歌唱大賽。」他們不懂唱歌,一竅不通,也不懂跳舞,完完全全不行,他們真的只是記者。突然間,他們得去歐洲歌唱大賽。剛開始,他們說:「不不不,這只是玩笑」;但後來他們說:「非去不可!」他們去瑞典的斯德哥爾摩參賽,還是第一組上台,不會唱、不會跳,糟透了。

我跟他們很熟,他們叫我當他們的導演,因為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必須去。結果他們拿最後一名。他們知道自己不會表演,卻利用這個全球上百萬觀眾收看的舞台,不只歐洲還包括其他地區愛看這節目的人,拿著以色列跟敘利亞的國旗登台,做了一次嚴肅的政治宣言。他們也在一場記者會上高談政治,在這麼傻的歌唱比賽講嚴肅的政治?!真是件了不起的事。

註︰http://www.youtube.com/watch?v=oIX0Hp5K3Z0PingPong 2000年的參賽影片;3:15後,團員拿出以色列跟敘利亞的國旗)

補充幾點,他們請我去當導演,但比較像褓姆,我也不會唱歌,舞可能會一點點。他們的衣服是我挑的,我覺得還OK,還不錯。不過當我們回以色列後,上百篇文章認真討論他們該不該參賽?該在台上做這些事嗎?在機場時甚至有人對主唱吐口水,群眾很激動,不滿他們怎能在台上同時揮舞以色列跟敘利亞的國旗。一個小小的流行文化經驗,演變為非常嚴肅的政治辯論。

Q:剛才導演不斷在談流行文化,言詞之間似乎對現代流行音樂抱持較為負面的態度,而對舊時代的音樂較有好感?想請問導演,您心目中的黃金年代大概是什麼時候?

A:確實沒錯,這是電影想說的東西。片中角色是一群單純的人,初衷只是寫首好聽的歌激勵鄰居;可是當電視公司、唱片公司的人介入,想讓他們性感一點,加入TechnoHouse等跳舞音樂的元素後,就毀了這首歌,變得華而無實。這首歌是我的朋友Scissor Sisters寫的,一個很好的美國樂團。我在以色列看過蕾哈娜的表演,相信我,她的唱功真是……(笑),但所有展現都……極端性感,簡直像個脫衣舞孃,可能很性感,但在音樂上非常無趣。或許我想說的是,你可以不用懂唱歌,但可能得會跳舞、身材誘人,反正他們可以用各種電腦科技打造,例如與蛇共舞之類的。真令人遺憾。

Q:《唱你媽的歌!》和導演從前作品的寫實、低調風格差異頗大,為什麼這次決定採取這樣的作法?

A:這片和《再見,軍中情人》的混音師是同一個人,這位法國人說,我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導演拍的嗎?!《再見,軍中情人》是個親密、安靜、緩慢的片,而這是個歡樂愉悅、逗觀眾開心的歌舞片。我認為,劃地自限地說我是個藝術片導演或商業片導演都不對,特別是這兩種都存在於我的靈魂之中;我真的可以聊好幾個小時的歐洲歌唱大賽,但我也可以講好幾個小時的侯孝賢電影。我看他的電影長大,19歲在耶路撒冷看了他的片,下定決心我也想拍這樣深刻的電影。這是我的靈魂的一部分,我也拍了很多這樣的片,但歐洲歌唱大賽也是我的靈魂的一部分!

 

主持人:我自己一開始其實有個很想問的問題,現實裡是真的有這個Universe Song的比賽嗎?當初又是甚麼樣的靈感讓您想拍這樣一部影片?

 

Ans:「環球歌唱大賽」事實上是改編自一個非常知名且受歡迎的歐洲歌唱比賽,稱為「歐洲歌唱大賽」。我們無法取得該比賽在名稱和形式上的授權,所以我就杜撰了一個差不多類似的比賽。

 

電影靈感來自於我小時候真的很喜歡看這個比賽的個人經驗。我還記得我小時候以色列頭一次參與這場競賽的光景。我們不是歐洲的一部分,所以歐洲決定算我們一份實在是很有趣。我也記得當我問我媽說:「這真的很怪,我們又不是歐洲的一部分」她說:「嗯,這就是重點,你懂的,歐洲這麼做是因為我們是個周遭沒有半個朋友的小國家,所以歐洲決定讓我們參加。」我不清楚你們是否知道以色列從來就沒有辦法參加中東的賽會、或者是成為那個世界的一部分,你懂的。

 

靈感同時也來自於一段你和你的鄰居們能聚在一起像這部電影裡一樣看這類的競賽的年代,那時我住的地方很少人有電視,我想也許只有我們家有電視吧。以色列首次參賽的時候,所有的鄰居都來我們家一起看。就是這樣的共同感、群體感,而我部分的創作動機就是對一個更為純真的往日世界之鄉愁與遙想。

 

映後QA

 

主持人:導演之前的很多部電影都曾經在台灣映演過,例如《我的軍中情人》、《再見軍中情人》。這部片子相較之下和之前的作品有些不同,如導演所說,它更簡單、更快樂,能不能請導演談談創作上的差別?

 

Ans:是的,我有很多作品都是更嚴肅、沉重的藝術電影,但我只是感到需要去拍些更歡樂、更輕鬆的東西,但不只是因為觀眾們。我瞭解到我或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有不同的另一面,我們可以一方面喜歡很嚴肅的影片,然後又跑去看院線大片;我們不只聽莫札特也同時聽小甜甜布蘭妮。我確實有不同的另一面,我想要告訴別人我也有不同的一面,這些是我喜愛的事物,而我想要和觀眾分享。

 

觀眾一:想請問導演,這個團體組合由五個來自不同地方、不同社會地位的女生和一位男同志所組成,我想請問這樣的團體在以色列真的是會受到支持的嗎?

 

Ans:我想以色列以外的人不大能懂那個關於阿拉伯人的笑話。電影裡有一段是那位女公關說:「這組合裡還少一位阿拉伯人。」而這個玩笑就像是「讓這個團體能夠像是我們整個以色列,告訴世人我們有阿拉伯人、猶太人、虔誠的信徒、金髮的前以色列小姐、科技迷…等等」,而我試著不讓它太明顯。不過這棟公寓裡所發生人事物確實是改寫自我生命中所曾遭遇的那些人們的經歷,我還記得小時候在耶路撒冷的公寓,公寓裡的人事物有部分就像電影裡那樣。

 

很奇怪,不過我真的很想解釋這個關於阿拉伯人的玩笑;你看吧,說話時就是我嚴肅的一面。影片裡的公關利用這點來作文章,這樣可以向世界展現包容多元,這就是一種操作,但這些女孩們是原真的,她們是真的在表達她們的真實生活。而說真的,現實裡阿拉伯人不會住在像這樣的房子裡,這很可悲。我希望真的有阿拉伯人能和我們同住在一起,但是在我成長過程裡的以色列並沒有那種可能性,這真的很可悲,這種可能性直到現在都還沒有。

 

觀眾二:首先我想感謝導演讓我們知道原來以色列就像一般國際大都會一樣,原來是這麼先進的地方。再來我想知道說以色列真的是像這樣有不同的同性戀,然後有家庭價值觀的約束,像電影裡面演的這樣子嗎?在以色列,對這部電影的反應是?他們覺得電影裡的這些諸如同志、阿拉伯人、豬肉的玩笑是OK的嗎?

 

Ans:我跟你說,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獻身致力於改善以色列同志社群的地位和處境,這就是我在做的事。今日的台拉維夫,至少就它能否包容不同的族群、也許就意指像同志族群的這一點上,它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城市之一。而我可以很驕傲的認為在這件事情上,我作出了屬於我的貢獻。在我拍電影的職業生涯剛起步的時候,去成功捕捉同志的形象,並將這些形象放在以色列社會的實際情境中的處境是更加困難的,就如各位所知,像是《我的軍中情人》片裡那樣,不管是在軍隊裡、或者在很多其他地方來說都是困難的。對出資者、包括有時候對觀眾來說,要接受這件事也是很困難的。但是今天像這樣的一部電影(指《唱你媽的歌》),對今時今日的觀眾、包括那些同志社群的觀眾們來說,反而會嫌它太過於主流了。也許是我覺得我已經有些老派了,我是個老派的同志。因為在今天,台拉維夫的同志伴侶們都已經在牽著他們的小朋友逛大街了。在台拉維夫的大道上走著,隨處可見的是帶著他們的小孩子在散步的同志們,而我這老派的同志依舊「膝下無子」,我現在真的覺得我有些老派了。

 

觀眾三:首先我想問的是,片中六位主角從頭到尾都穿同樣顏色的衣服、背同樣顏色的包包,請問這些有代表甚麼特別的意義嗎?另外,導演知道台灣目前正在推動支持多元成家的方案嗎?想請問導演的看法如何?

 

Ans:這部片在一開始進行製作的時候,我曾經試圖為這部影片進行定位,因為這部影片算是很類型化的電影。我試圖將它定位在我成長過程中曾經喜愛過的、或是至今仍舊喜愛的不同類型電影之中,像是愛情喜劇、療癒系電影、歌舞片…等等。我試圖在這些電影的光譜中自我定位。

 

於是我回到那些我喜愛的電影裡找尋靈感,比如說像是《萬花嬉春》。我也想在賈克德米的一些電影裡去尋找,我不清楚你們對賈克德米的認識有多少,但他也是我非常喜歡的導演,他的電影讓我覺得重新回到六〇年代,這些電影是歌舞片,但迥異於美式的歌舞片,比方說《秋水伊人》,我非常喜歡它,電影裡有著別出心裁的顏色運用:那些華麗而色彩斑斕的衣裝、每一個場景空間裡的配色。我認為德米有意想要作到這點,他試圖定調甚麼樣的顏色是屬於哪個角色的。

 

主持人:影片裡她們飛到巴黎的那場戲,她們進到雨傘店的那一幕是不是就是在向《秋水伊人》致敬?

 

Ans:嗯,電影裡有這麼一段,加上女孩們拿著色彩繽紛的傘漫步在巴黎的這件事,應該算是致敬吧。至於第二個問題,我真心地認為,如果一對男人或一對女人想要結婚,究竟有何不可?我在情感上和心理上都不能理解,我不認為阻止他們會是件良善的事情。在以色列,我們當前所面臨的不同問題是:現有的宗教情勢現況,讓即便是異性戀的伴侶都將因不同的宗教傳統而不能順利結合。我們的問題也許比較特殊、也因此會更加複雜,因為這些因素不只是讓同志伴侶們不能結合,連異性戀的伴侶也一樣。所以我有些因為宗教因素的關係而不能在以色列國內成婚的異性戀朋友們,乾脆就先到國外去登記結婚再回國,因為以色列承認公民在國外完成的婚姻關係,現在以色列也容許同志伴侶們用同樣的方法,可以先在國外完成婚姻登記之後再回國,使他們的婚姻關係生效。儘管我知道在以色列有著這些問題,我仍期盼也許有一天能夠通過更為進步的立法,讓同志婚姻能獲得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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